FIRST需要这样的电影，本届最大惊喜
FIRST
之后的一周
Guanbu A Week
导演: 陆晓浩
编剧: 陆晓浩 / 范凡城
主演: 李秀丽 / 郑婕婷 / 纪焕欣 / 陈晓峰
类型: 剧情
制片国家/地区: 中国大陆
语言: 汉语普通话
上映日期: 2022-07-27(FIRST青年电影展)
片长: 71分钟
第十六届FIRST青年影展接近尾声，竞赛单元影片已悉数亮相，制作水准颇高的影片不在少数，《街娃儿》、《一个和四个》、《不要再见啊，鱼花塘》等影片更是已接受过多个电影节的洗礼，“大片”主宰，真正野生的独立导演新片数量下降了不少。而《之后的一周》的出现，保留住了FIRST精神的火种。一个从没听过的导演，一部从没听过的影片，这是本届FIRST最大的惊喜。
影片的主角是两个潮汕农村的女孩，故事聚焦于女孩辍学后进城打工前一周的时间，在最后的“自由时光”，两人骑着摩托在家乡的三个小镇间闲逛，与家乡做最后的告别。
作为导演陆晓浩的毕业作品，低成本自然避免不了瑕疵，技术上的问题也成了影片走上更高舞台的绊脚石。但不可否认，《之后的一周》是本届FIRST不可多得的佳片。我们跟随着两个女孩在家乡兜兜转转，在百无聊赖中拾得青春最美的颜色。结尾时镜头向上摇移，在城中村的逼仄空间中，青春仿佛戛然而止，接下来将面对无尽的现实压力。而这一周漫漫时光，似乎如昙花一现般一去不回。
在《之后的一周》中，我们真正能感受到的是来自于青年导演的生命力，一种纯粹的毫无顾忌的表达，是一部看完后让人想立马拿起摄影机开始创作的影片。这也是FIRST带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，启发下一个能走上电影之路的年轻人，而《之后的一周》正是这样的电影。在电影行业弥足艰难的当下，看到《之后的一周》让人欣喜，我们需要这样的影片，也该给它们最大的支持。深焦邀请到了导演陆晓浩，让他来带我们走进《之后的一周》。
采访：电车
深焦DeepFocus编辑
深焦：为什么想要拍这部电影？
陆晓浩：这是我的毕设作品。我在家乡待了20年，上大学是我第一次离开。我学的是影视摄影与制作，在这个学校学这个专业可能以后是接触不了电影的。到了大四要拍摄毕设，我想这是我第一次拍电影，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，大学时很想念家乡，那我干脆就拍一部关于我自己家乡的片子。回想过去时就想到了身边的人，潮汕有很明显的重男轻女倾向，大部分家庭里如果有一个男孩，肯定会有几个姐姐，我见过最多的甚至有7个姐姐。我也有两个姐姐，从小和她们生活在一起，她们的生活我很了解，也有意在观察，我觉得她们的故事是值得讲出来的。包括辍学外出打工，就是我大姐的经历。
深焦：关于重男轻女，国家一直有出台很多政策，包括九年义务教育，之后要普及到十二年，这些政策对于父母辈的观念没有任何影响吗？
陆晓浩：观念的改变没有多少，直接的改变只是本来她们初中辍学打工，现在变成了高中辍学打工。
深焦：你是怎么认识片中两个女演员的？
陆晓浩：找演员很痛苦。当时是在武汉筹备的，几乎没有现成的可以用。我们就做了一个招募表发到朋友圈，有（潮汕）本地的朋友帮忙转发，除了女主以外的演员都是通过这个招募表找来的。潮汕这个地方关于拍电影拍短片这件事氛围都挺好的，如果他们知道有人要来我们这儿拍片，大部分行业内的人都会很支持，主动去转发。女主是因为我之前艺考的一个老师，他有招学表演的学生，通过他寻找到了女主。这也是一个有趣的事，我第一天第二天找他，他都在敷衍我，第三天我给他发了一个88块的红包，他就立马推了女主的微信给我。
深焦：电影里有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作对照，这个设计是怎么想的？
陆晓浩：首先是觉得故事太平了，就加了一点点情节。第二是因为那边有重男轻女的现象，我不能漏了男孩这个群体。据我观察，留在村子里的男生就是他们那个样子。他们去的很多地方都是同一个，想表达的是就算是重男轻女，不管是出去还是留下，他们的人生都差不多。
《之后的一周》剧照
深焦：这部电影看得出来成本很低，当时花了多少？
陆晓浩：我们小组是12个人，一人出了5000块，但后期的费用我就没找他们要，我总共是花了1万5左右，总共的成本是7万多。当时给演员的报酬很少，一天只有200多。
深焦：为什么选择报名FIRST？被选上后感觉如何？
陆晓浩：其实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很关注FIRST，也看了许多FIRST出来的电影，《郊区的鸟》、《小伟》、《心迷宫》等等。大学里我遇到一个很好的老师，一直鼓励我们去拍片子，他也自己出钱带我们拍了好几部。大三时，他带我们拍了一部短片，我担任摄影和剪辑，也投了FIRST，但石沉大海了。拍这部毕设时，我不奢望能有多大回报，但也想投一投奖吧，看有没有机会。报名FIRST是在截止前的最后一天，960的报名费。我记得很清楚，那时我还在武汉，第二天就要回广州了，我做到凌晨4点，投出去之后就收拾东西去了高铁站。
预选通过的时候我也挺激动的，但转念一想，我投的是未完成版本，只是偶然通过了预选，当时在工作，很累，没有时间处理片子。FIRST的策展人顾鹏远老师还给我打了电话，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，很感动。但以为只是安慰一下，没太在意。等正式入围的时候就真的很激动，和女朋友很快乐地欢呼。我私底下是个很得瑟的人，每次和她说话她要是不乐意，我就说“你居然敢这样对FIRST入围导演说话”。在公司时大家也在调侃我，不管我做什么，他们都会说“这是FIRST入围导演”。入围后我才意识到我的片子还没完成，声音和调色一点都没动，请了一个周的假开始蒙头去做，大概八九天，最后确实很疲惫了，声音可能没有检查，首映时也出问题了。
《之后的一周》剧照
深焦：全是你自己做的吗？
陆晓浩：对，因为没钱，后期全是我一个人做的。这些东西大学期间有学到一点点，更多还是靠自己的积累。一边做一边看“影视飓风”的达芬奇教程和声音教程，但最后还是做的很垃圾，可能是前期声音就没录好。片子是去年11月份拍完的，我今年4月才开始剪，原因是第一场戏的声音完全搞砸了，所以拍完后我去看素材就抑郁了，不想剪了。
深焦：影片中出现了三个地名作为影片的标点，这三个地点的选择是如何考虑的？
陆晓浩：这三个地名其实就是对应我从小到大去的不同地方。第一个关埠镇是我出生的地方，初中之前我很少会离开关埠镇。第二个是金玉镇，我上高中之后会经常去金玉镇，因为我女朋友是金玉镇的。和片子两个女主一样，开着摩托车没有目的得到处走来走去，最后看导航已经离家十几公里了。最后一个炮台镇对我意义比较大，所以我把它放到了后面，它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，因为会路过一条国道，相比关埠和金玉会有更多的娱乐设施，包括一个很大的服装城，也有很多小吃。小学我最期待的时候就是爸妈带我到那边玩，初中之后是和朋友去玩，所以炮台镇是我在家乡唯一开心自在的地方。这三个镇在地图上看连成了一个三角形，一个半岛的形状，所以我一开始也打算把片名叫做《半岛一周》。
《之后的一周》剧照
深焦：剧本构思了多久，这个故事是怎么创作出来的？
陆晓浩：从上大学之后就一直有这个想法，毕设要拍一部关于家乡的电影，所以有慢慢在想一些情节。真正开始创作是在大四上学期，大三暑假本来就打算开始写了，那时在广州，我每天去广州图书馆，想要好好写剧本，结果没座位，只能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，沙发很舒服，每次一坐上就睡着了，所以整个暑假没有憋出一点来，直到大四上学期，在学校图书馆写了一个多月。
在写剧本前，我看了一部电影《八月处子》，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这类型电影，虽然之前也有看是枝裕和、侯孝贤，但《八月处子》要更随意，更没有目的性。看完后我觉得打开了眼界，居然还可以做这样的影片，看的过程中也很舒适。当时就想，我的作品也要用这种形式来拍。后来看了一篇关于《八月处子》的文章，才发现原来它是在模仿侯麦。写的时候会和我的另一个编剧沟通，写完一部分就给他看。他比我大很多，也是我家乡那边的人，之前因为一些影片的交流联系上的。他会给我一些建议，帮我修改，最后一场烧摩托车的戏就是他想出来的。写出来之后拿给我的组员看，他们是不太理解的，没看过这样的影片。
深焦：离开家乡到武汉读书后，回望自己的家乡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？
陆晓浩：我很喜欢五条人的一点是他们写了海丰的歌，都是离开海丰之后写的，离开家乡后家乡才会更清晰。我在武汉的时候，看到的高楼、街道、人们的生活状态，我会去和我家乡的状态对比。我觉得反而是生活在农村的那群人会更自在舒服，虽然物质层面没有很高。我发现到了武汉之后，表面上看是一线城市，但是我深入到巷子里，或是城中村，他们的生活条件和居住环境还不如我们那边最穷的人，我们村里最穷的人都比他们要好。家乡的一些景观风景也有感受，我去了很多地方都觉得还是没有家乡的好，比如有大船驶过的那条江，高中时我会和我女朋友逃课出来，骑着自行车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。
但也有不好的地方，潮汕人很会经商，有些人连本地人都坑。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菜单，我们点了两个蚝烙一个汤，他到最后会加收很多钱。潮汕人很有趣的是，老板会很客气地说“来喝杯茶”之类，结账的时候会说“小弟，就给35就好啦”，好像是他施舍你给你优惠了一样，但其实他是坑了你的。
《之后的一周》剧照
深焦：民俗这块呢？
陆晓浩：像民俗这块的话，片里有拍到两个女主去一个小寺庙里拜，家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去拜两次，初一和十五，我妈会很虔诚地去拜。拜的神多到数不过来，关公、月娘、三山国王、佛祖等等，我们村里至少有八九个庙，每个月去不同的庙拜，每年还会有一个大型的祭拜活动，全村的人到村里祠堂前的广场。中秋节的时候，每家每户拿一个桌子，上面放着水果零食，拜月亮。我们小孩就会出去玩，买鞭炮，是我童年比较好的回忆。我一开始也会疑惑为什么要这样迷信呢？看了很多电影之后开始理解我妈了，她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，她的信仰或者说生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这些东西。
深焦：为什么选择了学习影视创作？
陆晓浩：从小学开始我就喜欢拍东西，当时有一个手机和数码相机，大概六年级的时候我拍过一部搞笑短片，由我自己主演的，现在看起来会尴尬得想死的那种。到了初中之后喜欢摄影，那时我大姐打工回来，她买了一个新手机，就把旧手机给了我，叫索尼爱立信。我经常拿着手机拍照，就喜欢上了摄影。高一我爸给我买了一台单反，当时想着怎么进入这个专业，就去学了艺考。艺考我失败过一次，复读了一年。艺考第一年是我第一次到城市生活，在汕头的一个城中村里，房租300块一个月，看不见光的那种房间。第一年就考砸了，不甘心，想考第二年。第二年我可笑的人生就开始了，信心满满报了北电、上戏、川音，先去考的川音，面试完后就一直在玩，某天有个和我一起去考试的同学和我说“赶紧去约笔试了，明天就可以笔试了”，当时玩的太开心没在意就错过了，后来发现川音的时间和北电的时间安排在了同一天。想着四川来都来了就考川音吧，不考北电了。最后虽然拿了合格证但还是没有到排名，只能上了这个保底的湖北商贸学院，想回去打自己。
《之后的一周》剧照
深焦：刚刚聊到摄影，你用单反一般会拍什么题材的照片？
陆晓浩：我会比较喜欢拍风光类型的。2020年疫情的时候，我回不来学校，在家待了快半年，那段时间拍了很多关于这三个小镇的照片。其中有一张关于京北渡口的，每次到渡口我莫名其妙都有一种仪式感。和小时候的第一印象有关，我会去搭这个渡口很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去炮台玩，每次搭的时候都很兴奋。如果是傍晚，可以看到日落，刚好在江的正中间，会很美。
深焦：剪辑上很多地方挺巧妙的，分享一下你的技巧。
陆晓浩：我之前是剪旅拍视频的，那种很炫酷的转场。当然这个结构在构思的时候也有参考了《疯狂的石头》那种感觉，想要表现一个时空和另一个时空的异样。我的后期是在一台小米笔记本上剪的，包括调色。
深焦：在片场有即兴创作的地方吗？
陆晓浩：里面很多镜头都是随机抓拍到的，比如仪仗队那段，刚好过来就赶紧抓拍了。那些大船也是，虽然原先就有计划，但经常等上半天都等不上一张船，我们刚要转场，它又来了。
深焦：首映场观众反馈怎么样？
陆晓浩：现场观众大部分是正面反馈，那一刻我觉得大家是不是还挺喜欢，但我回去一刷豆瓣，好多一星啊，我想至于一星吗，应该不至于吧，特别是一个我关注了很久的影评人，他的评价最差。其实说的也有道理，这些问题我也有注意到，但没有办法解决。
深焦：之后还想走其他影展吗？
陆晓浩：现在没钱了，这次来都是问我姐借了5000块钱，这样一说我也成为了片子里的男孩，一直向我姐索取，但我有答应她我会还她的。
深焦：下一部想拍什么电影？
陆晓浩：如果有机会有资金的话，我其实有好多题材想拍，第一个是关于两个男主的故事，也是这种很漫游闲散的感觉，他们去到另一个地方，会有一些遭遇。另一个是关于我的暑假，我和我女朋友的暑假还挺有趣的，而且很多东西拍出来会很有意思。大学生、暑假、没钱这三个点导致整个暑假会很无聊，整天待在家，我们想着去搞点钱吧，就手工定制了一些手机壳，印了五六十个去炮台摆摊，大热天三十多度，一个都卖不出去，投入了几百块没有回报。算了，还是去打工吧，我们去了隔壁镇，我去做牛排店后厨，她去做奶茶店店员，在那边生活了一个月。后来回到家，她是学美术的，开了一个美术培训班，一共教六个小朋友……
-FIN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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